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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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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共白頭】

“我們是不是都還活著?”

“我們……”

“毛……毛……”

穆玄英大喜,“雨哥?雨哥!雨哥我在!”一把握住莫雨的手。

莫雨悶哼了一聲,好一會兒後,呼出一口氣,道:“我沒事。手又斷了。”

聞言,穆玄英破涕為笑,輕輕錘了一下莫雨,罵道:“雨哥你嚇死我了!”

“趙涵雅……如何?”

“我沒事,多謝你。是你救了我。”趙涵雅心有餘悸道。

莫雨道:“他要……要我保護好你,這點事……我總該做得到。”

穆玄英心頭一緊,心中感念,卻未出口,只握緊莫雨的手在臉側蹭了蹭,喃喃說道:“雨哥,你先休息,我去看看其他人。”

莫雨點點頭。

趙涵雅道:“我也去。”

穆玄英本想阻止,但源明雅就在陣中,生死未蔔,趙涵雅怎麽可能安心在這裏等,故而也沒有多說,扶著趙涵雅起身去尋人。

兩人互相攙扶走出幾步,便見純陽的人坐起。

“道長!”穆玄英喊了一句。

於睿率先看過來,滿面滄桑望著這邊,不等她有所行動,一旁的上官博玉暈暈乎乎坐起,也是發冠淩亂,衣衫破敗,“哎喲這是……”

穆玄英和趙涵雅忙上前去,“清虛道長,靈虛道長,二位可好?”

上官博玉擺擺手,反問:“事成了嗎?”

不等回答,於睿翻身而起,慌亂中念叨:“大師兄……大師兄……大師兄……”

“快!我等先將其他人找到!”上官博玉也回過神來。

穆玄英和趙涵雅也正有此意,四人話不多說,繼續分頭搜尋起來。

“啊——”一聲慘叫劃破長空。

穆玄英聞聲看去,只見於睿雙膝跪地,兩只手抓著衣衫一角。細看,原來那衣衫不是她的。

“走!”穆玄英和上官博玉立刻趕過去,只見於睿雙手奮力將碎石扒開,一邊扒一邊落淚,嘴裏不知在念叨什麽。

“清虛道……”穆玄英本想勸,話到口邊又改了主意,蹲下說:“我幫你。”

三人合力,很快便將人挖了出來。

除了謝雲流,還有祁進。

上官博玉楞了楞,“師弟怎跑到這裏來了?”

“先救人吧。”穆玄英上前探脈,祁進氣息微弱,命在旦夕,也不多想,穆玄英立刻喊:“谷姑娘!快過來!紫虛道長有危險!”遂又去摸謝雲流的脈搏,卻給於睿推開了。

“別碰他!”於睿一把將謝雲流抱起。

穆玄英為難,看了看上官博玉,上官博玉道:“師妹,大師兄傷重,我們需得趕快救治才是!萬花谷裴元先生就在此處,不論如何,他必定可以救……”

“他不可以!”於睿吼道,“當初他救不活洛風,如今又如何救我大師兄!”

“師妹,不得胡言!”上官博玉左右為難,罵也不是,不罵也不是。

“師妹。”

幾人聞聲回頭,見到也頗為狼狽的李忘生和趙涵雅一起走過來。

趙涵雅道:“李觀主傷的不輕,可不聽我勸,不肯就地打坐護住心脈,非要先過來看看。”

聞言,於睿方才擡頭望李忘生,看了片刻方才叫出一句,道:“掌門師兄。”可剛一叫完,便淚如泉湧般哭起來。

大約不只是這幾個晚輩,連李忘生幾人也未見過於睿這般失態模樣。往日裏一塵不染,智絕天下的於睿,如今卻蓬頭垢面坐在地上,哭的像個孩子。

旁人不懂,李忘生卻懂得。

他什麽也沒說,上前一步蹲下身,一展臂,將於睿和謝雲流攬入懷中。

“我在。我和師兄,都在這裏。”

於睿終於卸下心房,將頭倚在李忘生肩上,緊緊抱著謝雲流,道:“我等了他這麽多年,從我還未成年便在等他。他離開的那些年,我依然在等他。我一個人踏遍了中原和西域,去了很多很多地方,見過很多很多人,可我還是想要等他。我的大師兄……”於睿抽泣著說到這裏,擡頭看著李忘生的下頜,帶著哭腔說道:“師兄你還記得嗎?我跟在師父身後走到長生殿外,遠遠便見著兩個少年在練劍,不等我走近,其中一個騰空而起,夾帶著華山的雪和冬日的梅,仿若從天而降,落在我眼前,將劍往肩上一扛……‘往後我就是你大師兄’。”

“記得。”李忘生淡淡回。

想必另一個少年就是李忘生吧。

“我等了那麽久,那麽久……我的大師兄呢……我的大師兄……”

李忘生道:“我也一直在等他。”

聞言,於睿徹底崩潰大哭,伏在李忘生懷中近乎撕心裂肺。

見於睿松開謝雲流,穆玄英剛想說話,被人攔住,回頭卻見是裴元。

“先生,你……”

“反噬之力非一人可承受。”

“這麽說,先生你也救不了?”

“世上,多的是我救不了的人。”裴元說完,轉身走到祁進那邊,與谷之嵐一起看脈。

穆玄英望著裴元,聽著於睿的哭聲,心裏揪著揪著地疼。分明不是他們的錯,分明謝雲流和洛風沒有做錯任何事,可為何偏偏是他們承受這些?

趙涵雅不知去了哪裏,穆玄英也找不到莫雨,便對上官博玉說:“靈虛道長,晚輩先去尋朋友。諸位……節哀。”

上官博玉點點頭,拍了一下穆玄英的肩。

穆玄英四處奔走,終於找到趙涵雅和源明雅在不遠處療傷,看樣子源明雅未傷及性命。莫雨也在,穆玄英揮了一下手,立刻趕過去。

跑近了,莫雨伸手拉穆玄英,穆玄英道:“你的手不是斷了嗎?別出力,等一下裴元先生忙完替你接上就沒事了。”

“手斷了我也可以抱你。”莫雨便將穆玄英拉進懷裏抱住,呼出一口氣來。

穆玄英知他心意,輕拍莫雨的背,道:“沒事,我們都沒事。我們已經很幸運了。”說到此自然是想到了方才那一幕,經不住傷感有些哽咽。

“我們也沒事,他有法子可以恢覆,你們去看看其他人吧。”趙涵雅道。

穆玄英和莫雨分開,看源明雅臉色雖差,但他畢竟是東瀛最強的陰陽師,何況古曼童已被黑齒元祐引走,哪怕反噬,也是由謝雲流承受,源明雅恐怕只是受到波及,應當不要緊。

“好,你們自己小心。”穆玄英便牽著莫雨走開。

“謝雲流死了?”莫雨問。

穆玄英嘆氣,好一會兒才說:“在大漠的時候,我以為清虛道長是喜歡卡盧比的,只是礙於身份,無法明說。我也知道,她與謝雲流有婚約在先,可沒想到,她愛她的師兄如此之深。一個女子從幼時起便一直在等她的師兄,不懼風雲變化,也不怕蹉跎歲月,就這麽癡癡地等。雨哥,於睿不是天下最聰明的女人嗎?我怎覺得,她好傻。”

“找到你之前,我也是惡人谷最聰明的人。”

穆玄英苦笑,沒再說話。

“怎會下雪?”莫雨突然沒來由問了一句。

穆玄英擡頭看了看,怔怔說道:“不是說華山常年積雪嗎?雖然這個時節不該下那麽大的雪,可今日這一戰幾乎逆天改命,恐怕是老天爺也在惋惜。”說完去看莫雨,卻見莫雨擡起那只未斷的手臂,用手掌擋在自己頭頂。

“雨哥你做什麽?”

“不止可以抱著你,還可以為你擋雪。”莫雨說話依舊不帶神色,可每句話總能戳中穆玄英的心。

“雨哥……”

“那邊好像出事了。”莫雨肅容道。

穆玄英回頭看,見裴元被上官博玉攔住,谷之嵐周身霧氣升騰。

等二人趕到,穆玄英拉住裴元道:“先生,怎麽回事?”

裴元不練武,自不是上官博玉的對手,掙紮半晌也未能掙脫,見穆玄英來了便說:“你快阻止阿嵐!”

穆玄英一頭霧水,朝谷之嵐看,卻見谷之嵐好似在為祁進運功療傷,當下心中有了猜測,卻不動,問裴元道:“先生不肯救紫虛道長?”

“反噬時他為謝雲流擋下一擊,筋脈俱斷,與死人無異。是,我能救他,可醒來他也是個只能躺著的廢人。”裴元說完瞪著上官博玉道,“你放開我。你若再不松手,我可不客氣了。”

“既然能救,為何不救?”穆玄英問。

裴元放棄掙紮,道:“我沒有說不救。”

“那你為何阻攔谷姑娘?”上官博玉道。

谷之嵐突然開口說:“有我大師兄在,祁進不會有事的。可我,我們卻是絕不能回答從前了。從前,他不知我身世,我們方能活的暢快。是我非要追究,才害了自己,害了祁進。如今,我能為他做的唯有讓他忘記這一切,忘記仇恨,忘記過去,忘記我。等他忘了,他才能真正做一個好人。”

“阿嵐!你太糊塗了!”裴元憤然道。

谷之嵐回頭,含淚道:“大師兄,阿嵐偷了你的藥,你若怪我,便等我回了萬花谷再罰我每日給你曬草藥,好嗎?”說著,她便猛地將什麽塞進祁進嘴裏。

“這是什麽?”上官博玉駭得一跳,松開了裴元。

穆玄英也嚇著了,忙上前查看,卻聽裴元說:“五毒教教主曲雲曾贈我一物,名為忘情蠱。一旦服下……祁進從此便再也想不起阿嵐是何人。”說罷,裴元狠狠瞪了一眼上官博玉,一甩衣袖,走了。

上官博玉也沒想到是這樣,左右為難道:“這……我也……這……裴元先生……”

穆玄英就地蹲下,柔聲道:“谷姑娘,你這麽做……”

“我只是想放過他。也放過我自己吧。”谷之嵐打斷穆玄英,說著,輕輕將還在昏迷的祁進抱起,五指打開,為祁進梳順頭發。

雪越下越大,很快地上便是一片白。

穆玄英站起身來後退幾步,望著谷之嵐和祁進,又轉頭去看不遠處的於睿,謝雲流和李忘生,一時間百感交集。

這般命運弄人,別說穆玄英是個局外人,哪怕是他們幾個都無力回天,也無法改變。

只聽谷之嵐對祁進說:“你說這一生都要與我一起度過,等我們都白了頭,也還是要像這般握著對方的手。”說著她將祁進的手拿起,十指緊扣,“你瞧,我們可不是白頭了嗎?早早,我便為你白了頭,如今,你也為我白了頭。可不是像你說的,我們這一生……都握著對方的手,直到白頭。”

“進哥兒,你睡吧,咱們的這一生很快就過完了。下輩子,我們都慢一些白頭,好不好?我想和你過得久一點。”谷之嵐俯下身,吻了吻祁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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